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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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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個人,在垃圾堆裏摔過跤,果汁池裏游過泳,寒冬夜中戧過風後,一身骯漬,滿頭粘膩,一個熱水澡,是夢寐以求的享受吧。

任何一個手機,就算是號稱IP67級防水的MOTOME525也只是和生活中的水滴水花你來我往,絕不肯來個花灑下的大淋浴吧。

作為一個化身為人類外形的手機,我壓力很大。

一方面是人類的需求,一方面是手機的禁忌。

對立的兩方面在我頭腦中打成一團,最終,我擡起手自,於庸澤手中接過棉質衣褲,慢慢,慢慢地拖著腳步,視死如歸般向衛生間走去。

現在的我,毫無拒絕的合適理由。

打開燈,合上衛生間的木門,鏡子之中,我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臉。

被燈光映襯的臉蒼白狼狽,鼻梁上一塊青色,定然是垃圾桶裏時MOTO砸到的印記。幾縷長發糾纏在一處,貼在額前,狀如雜草。夏裝敞開領口的肌膚上,幾粒橙色的果肉,清晰可見。手上腿上,是縷縷劃痕。低頭看向腳踝,果然腫了起來,難怪走路那麽費力。

鏡子旁是電源插座,我眼中一亮,拔掉熱水器插頭,手撐著洗漱臺,半靠著,將食指從電源孔空隙中探了進去,一陣麻麻的感覺從指端傳來,瞬間擴散到發梢腳趾,我背靠著墻壁滑下去,跪坐在衛生間地面上。

嗯——

我不由自足地,輕輕哼出了聲。

電流的感覺,好舒服~

一門之外的寢室內,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於庸澤在找東西嗎?還是在收拾東西?我撓撓頭,慢慢從瓷磚地面上站起來,褪掉全身衣物,扔到一旁。

太久沒有水流的聲音,一樣會讓人起疑吧。

手扶穩墻壁,我將花灑的噴頭推向內側,一咬牙,另一手打開水流開關。

嘩啦啦,花灑如同天空的烏雲,密密水滴繽紛而下,無盡無歇。

連綿的水滴敲擊著陶瓷地面的聲音,無止無休。

我全身繃緊,緊貼著洗漱臺的人造大理石面,蜷縮在離花灑最遠的一點。

嘩——嘩嘩——嘩啦啦的水聲,讓我不由得顫抖起來,在果汁杯中的慘烈感迎面而來,只覺得胸口憋悶。

熱水帶來的溫濕之氣很快在封閉而狹小的空間中氤氳開來,漸漸地,肌膚表面的小小疙瘩越來越少,冰涼的肌膚越來越暖。

地面的積水越來越多,漸漸地漫到我的腳端,我拼命縮起腳趾,擡起一只腳,很快水就向另一只腳漫去。瞥一眼洗漱臺,再擡擡腫著的腿腳,無論如何攀爬不上去。再看看那一邊,坐式馬桶雖然離地面有好一段距離,又在我可攀爬範圍內,卻同時處在花灑落水的攻擊範圍內。

我急得兩只腳不知所措,輪流擡起劈啪踩水。我怎麽,怎麽可以在自己家的衛生間裏淹死啊,這怎麽可以?!

一定哪裏不對啊,如此繼續下去的話,水流豈止會漫過我的腳,會順著門縫流出去水漫於庸澤的寢室啊!難道人類每洗一次澡,都要經歷白娘子法海和許仙的壯烈?

可是每次於呆子和他的寢室都安然無恙啊?一定是哪裏不對。

腳底的溫熱不斷傳來,瞥一眼水池中的下水口,我心頭一熱,茅塞頓開,一定有出口啊!水池子中有下水口,洗浴的地面上也必然相應的有下水口。有入有出,源源不絕。

決不能讓於庸澤發現異樣,決不能讓他知道我是妖怪而被趕出家門,顧不得恐懼,我向水霧迷蒙的中心走近一步,四處尋覓地面上的下水口。

坐便器不遠處有個藍色的塑料小椅子,初時我只顧著遠離水源,看都不看那方向一眼,此刻找尋比較之下,才發現那裏是整個衛生間內地勢最低的地方。用手挪開小椅,只見地面之上,一個原形帶孔的金屬蓋扣在地上。

擡手抹掉眼睛上的水,我小心地將手指探入縫隙之中,扣起金屬蓋,一個黑漆漆的洞眼顯露出來,四周的水流立時順勢而下。

果然,我心中歡喜,又有半星對人類生活常識缺乏的挫敗。

不過我從來沒洗過澡啊,所有我間接學習人類社會知識的影視劇中也只有帥哥美女沐浴的背影,哪個有演到過男主女主們彎身扣起黑洞蓋。好像也怪不得我沒文化,哼╭(╯^╰)╮。

長出一口氣,我漸漸為解決了“水患”這一大問題而放松下來,擡手抹抹額頭,方才驚覺,為了疏通下水,我正站在花灑之下,渾身濕透透,水飛揚。溫熱的水滴自頭頂發端而下,流過頸項胸前,流過腿間膝蓋,滑過腳踝指端,最後溫婉地匯入黑色圓洞之中,淌入管道消失不見。

慌忙間,我再次跳到角落,低下頭望向自己,胸前的的果汁果肉消失不見,身體皮膚上溫熱潤濕。擡頭望向花灑,清澈的、溫暖的、流動而純凈的水,好似……對於人類形態的血肉之軀並沒有那麽可怖。

可作為一個不防水的電子產品,我對水依然保持有本能的排斥,向前一步伸手按下開關,嘩嘩的流水聲隨即止歇,花灑中最後幾滴水滴噠噠落在瓷磚上,衛生間中再次歸入沈靜。

拉下於庸澤搭在一旁的毛巾,我快速將自己從頭到腳擦幹,換上幹爽寬松的外衣逃離衛生間。

寢室內亮著一盞臺燈,橘色的燈光給小室染上一片溫馨,那是我每夜慣見的顏色,而那個我每夜相伴的人,卻不見蹤影,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寢室。桌上放著一盒冰塊,一瓶碘伏,一個新牙刷,一包創可貼和一張便簽紙,紙上兩行留言:

消毒,冰敷,好好休息。

於庸澤。

冰塊是水的固態,還是水,遠遠推開;

碘伏瓶內是棕色液體,遠遠推開;

看看自己身上的傷處,我胡亂撕了兩張創口貼貼在蹭破皮的小腿肚上。

我甩甩仍舊潮濕的頭發,環顧房間。書架上什麽也沒少……床鋪上什麽也沒少……書桌上,大黑小黑不見了。於庸澤居然只帶走了筆記本,將整個寢室和全副家當都留給了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這個敗家孩紙!

我是叫你於呆子呢,於呆子呢,還是於呆子!

坐在他床鋪邊緣,十指撫過床單被罩,我將頭深深埋入他的枕頭中。翻過身,將藍格被子拉到鼻端,滿滿都是,於呆子的味道,清淡得似有若無,有深入骨髓地讓人安心。

躺在於庸澤的床上,穿著他的睡衣,枕著他的枕頭,我緩緩閉上了眼。

作為一個勤奮而盡責的手機,只要有一伏電量在,我是絕對不會入眠的,而諾亞第一次睡著,並做了一生中第一個夢。

作為一個勤奮兒盡責的手機,只要有一伏電量在,我是絕對不會入眠的,而這一天,這一夜,這一刻,我就那樣閉上了眼,隨即陷入了綿綿的黑暗。

如身臨其間,又若置身事外,如醉人春風,又似冷冽寒風……我做了一生中第一個夢……

…………

翌日,我在驚叫聲中睜開眼,陽光滿室,再無旁人。

撫額,原來我被自己的驚叫聲吵醒了。

夢,我說不清的夢……

哎?怎麽觸不到額頭呢,低頭才發現,自己已回覆手機模樣,電量格中只剩最後一絲虛電,隨時都將自動關機,難怪,已再維持不住人形。

目光瞥過,機身尾端多了兩條尾巴,是昨晚貼上去的創可貼。

真奇怪,明明是沒有神經的塑材制作是外殼,再看到創可貼後,竟會覺得機身尾端有些麻麻地疼,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條件反射般,我應了一句:“請進。”

門外敲門聲依舊,我才想起來,自己在手機原形時本體所發出的聲音,人類是無法聽到的。瞄一眼所剩無幾的電量,我決定省省力氣。

持續的敲門聲一頓,隔了一會兒,再次響起,伴隨著沈穩的問詢,“諾亞,你在嗎,我是於庸澤。”

我無言以對,只聽門外停頓半分鐘後,門把手擰動,兩個人的腳步聲順次傳來,隨即,於庸澤和張倫前後腳走了過來。

“可惜啊可惜,我還是沒看到啊!”紀北城環視房間一周後捶胸頓足,“不然我可以抓拍一張照片把你們幸福地PS在一起,以免你今年還過光棍節。”

“謝謝你的美意,那這一層樓豈不是只留下你過41節(11.11),我還真不忍心讓你那麽淒涼。”於庸澤將大黑小黑放到書桌上,認真道,“我和諾亞真沒別的關系。”

“哼,表裏不一啊,重色輕友!於庸澤,你說你什麽時候讓我住過你寢室?”紀北城拍拍於庸澤肩膀,“你小子就這麽把整個寢室留給素不相識的人,那人是好人壞人,你就不怕人財兩空?反正我看人是沒了,財還有沒有,你趕緊找找吧。”

“就在那兒了。”於庸澤指指桌子。

“啊?”

“窮學生有什麽財,對於我來說,沒什麽財富,唯有筆記本中的實驗資料和丟失的手機是我的珍寶,而諾亞,是唯一知道我手機下落的人……”

“並不是每個姑娘都是折翼的天使,她們也可能是飛鳥的天屎,你慢慢找吧。”紀北城雙手插入口袋向外走去。

你才是天屎!我透過藍屏森森看著他背影,詛咒他滿頭卷發裏早日有小鳥築窩。對,這個法術以後一定要跟桌子學!

“小於,不用謝我收留你,晚上請我吃飯!”摳門紀北城的聲音隨著門扉開合之聲一起傳來。

於庸澤並沒有翻箱倒櫃查看自己的全部家當少了什麽,放好大黑小黑後,徑直朝床鋪走來,他第二天穿的襯衫,一向在前一晚就放在床頭旁的小桌子上。他的目光瞥過床鋪,手伸向格子襯衫。

看這裏,看這裏!我盯著他一舉一動,無聲喊著。

他雙手交叉握住套頭抓絨運動服下擺,連著裏面的灰色條紋襯衣,一同向上拉起,一塊腹肌露了出來,接著,又一塊……

吞下一口電流,好吧,再等兩秒你再看這裏!

可是天上的各路神仙很忙,要麽就是他們從來不聽妖怪的禱告,驀然之間,他頭微微一側,向床鋪之中露出一截的自己的棉質衣服看了過來。

那一瞬之間,我看到煙花般的燦爛在他眼中盛放。

那粲然明亮的目光中,我那麽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貼著創可貼的浸水老手機。雖然塑質的外殼沒有肌肉,雖然電子的屏幕沒有神經,我那麽確定地看到,在他眼中,我笑了開來,滿足而驕傲。

我是他的……珍寶。

對,是珍寶,不是口香糖!

滿懷喜悅,我的最後一格虛電,消耗殆盡。

作者有話要說:1. 上周亂忙,好一陣子沒更新,謝謝仍在看文的妹紙們,╭(╯3╰)╮。句子寫文構思和文筆等很多方面都不足,但會有始有終,不會坑掉。2. 一直想知道,三防手機MOTOME525的防水性啊?有沒有好奇心與實驗精神超強的童鞋,真的用自己的小M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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